拧发条鸟

【薰千圣】倘若我们的语言是帷幕(上)

 

   Summary:倘若我们的语言是帷幕,那么只要始终保持沉默,你与我的故事就可以永不落幕,直至生命的尽头。    


   ◈主薰千圣,内附篇幅不算很短的mskk。

   ◈8k字预警

  


  彼时白鹭千圣二十五岁,美得锐不可当。你几乎能在东京任何一条街道看到她的面庞:羞怯的、凛然的、平静的、悲哀的......而现在,这位宛若从画中走出的美人正对着机场出口深呼吸,以此压抑行将喷薄而出的怒火。  


  这不是在拍戏,但当下的情境比戏剧更加夸张:以敬业闻名、被媒体戏称为“嫁给银屏的影星”的白鹭千圣不惜临时改变行程,连夜飞到八个时区以外的巴黎,只为了当面找某人兴师问罪。  


  然而始作俑者没有丝毫悔改之意。此刻,她站在出口处用宛若掺了蜂蜜的杏仁茶的声音呼唤她:“呀,千圣,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这是何等的梦......”  


  千圣猛地把行李箱塞到濑田薰手中,随即自顾自地走向门外,徒留那家伙在原地唱独角戏。 两天前,她收到一个跨洋快递,内附一张机票、一朵永生玫瑰与一封短信。机票对应着一趟时间与舒适程度都安排得恰到好处的夜间航班,从东京直飞巴黎,午后落地。玫瑰盛开得极其惬意,似乎还带着露水的重量。信封质地考究,甚至还喷上了香水。她不需要看那信封一眼便知道寄信人是谁。在她通讯录里的几千人中,只有她的发小濑田薰会搞这么一出。  


  于是她颇费周折地找到两人的会话窗口准备痛骂对方一顿,但却发现对话记录停留在两个月前。那时两人简单地交流了一下近况。长期以来,她们只在有必要的时候才会私下里聊天。然而随着二人的道路交集渐少,“有必要的时候”也变得越来越少。  高中毕业后白鹭千圣在舞台剧的红色帷幕、演唱会的彩色灯光与影院的巨幅银屏三者中选择了后者。默默地付出了足以融铸灵魂的努力后,她终于在举步维艰的电影界留下了自己的足迹。至于濑田薰,她抱着少女时期那种轻浮的执拗选择留在舞台上。所幸舞台待她不薄,濑田薰在自己的道路上可以说是高歌猛进。出于对这位发小的才能的敬重,白鹭千圣一直在背地里密切关注着她的动向,甚至没有错过她出演的任何一场舞台剧的蓝光DVD乃至任何一条推文。当然这是不能说的秘密,隐蔽程度远远高于“白鹭千圣至今不怎么会换乘电车”这件事。  


  回到当下。既然那家伙会以这种傲慢的方式来邀请她,那么就说明她确信她一定会来。虽然很想知道这种自信的缘由,但她不得不承认濑田薰是对的。出于某些因素,她正私下里计划着一场长期旅行,为此不惜推掉一部续集电影、三档广告、两场访谈节目和来自于四家杂志社的扉页模特邀约。正当她四处寻找着没有人认识白鹭千圣、电车线路设计得当并且风景宜人的旅游地点时,这个快递躺在了她的邮箱里。  而现在,她正极力地掩饰自己与发小久别重逢的喜悦——所幸这对于白鹭千圣来说并不难。  


  虽然商业影星与舞台剧演员是同属于“符号”范畴的两个职业,但更多时候二者是两辆相悖而行的火车。毕竟安妮公主不可能在罗马的春日里邂逅齐格弗里德,而罗密欧也断不可能在里克酒吧与伊尔莎重逢。但此时此刻,影星白鹭千圣正迷惘地坐在舞台剧演员濑田薰的车里吹有薰衣草气息的空调风。云密密实实地遮满天空,天气却热得不可思议。  


  车驶上高架桥时,千圣问道:“理由?”  


“哦呀?小千问的是令我这一天变得如此梦幻的理由吗?那当然是因为有一位美丽的公主远道而来......” 


 “别装傻。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呢,小—薰—?”  


  千圣深知怎样赋予这个称呼以王子大人都无法抗拒的魔力。果然,濑田薰缴械投降,认真地解释起她这么做的动机:“因为我觉得最近几个月千圣的状态很不对劲。”  


 “比如说...?”  


“千圣拍摄的上一部电影是渡边升导演的作品《一九七三年的鼓声》吧?”


  听到这句话,原本百无聊赖地靠在车窗边看风景的千圣坐直身体,关切地问道:“是的。难道你觉得我表演得不够出色吗?” 


 “不,刚好相反,千圣的演技依然非常梦幻。尤其是结尾'秋川小姐'一个人在日落的海边漫步,渴望着潮水将自己淹没的那一幕。可以说千圣的表现比上一部电影更加梦幻呢。”

  

  千圣的嘴角浮上一丝浅笑:“那就好。为了诠释好‘秋川真理惠’这个角色,我可是颇费苦心。”  


“说起来,我看过一条很有意思的博客。”车在红灯前停下来,薰体贴地递给千圣一瓶气泡水,“一只可爱的小猫说她在街上偶遇了刚刚结束拍摄的你。她喜出望外地想要你的签名,结果你非常梦幻地签上了真理惠的名字,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千圣失笑:“啊,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其实那是经纪人特地安排的桥段,为的是给即将上映的电影增加话题度。” 


 “在旁人看来也许是这样吧。但在我看来,你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签上那个名字的。”  


  千圣心里一紧。当时她的确是不自觉地签上了自己在电影中扮演的角色的名字。这也使得外界对她的敬业精神评价极高。事后亲友问起她当时的情况时,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她便佯称那是经纪人用于炒作的手段。  


  除了濑田薰以外的所有人都轻而易举地相信了。  


“电影里有三幕秋川真理惠给别人签名的场景,都非常重要。所以那一阵子我经常练习她的签名。再加上当时的场景有些即视感...”谎言如断在纺车里的线一般戛然而止。因为千圣深知唯独濑田薰不会被她唬住,即便她唯独不希望那家伙识破自己的谎言。  


  薰极其难得地在舞台外的地方露出了苦恼且严肃的表情:“尼采有言:‘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千圣是不是落入了名为‘真理惠’的深渊中去了?”


   车内的气氛犹如凝固的黄油。千圣与薰对视,薰的眼神关切而笃定,像是绘本里向泥泞中的农家女孩施以援手的骑士殿下。这种眼神让高中时的千圣一遇到薰就恨不得立刻掉头离去。  


  半晌,千圣扭过头去:“我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  


 众所周知,她的发小濑田薰是一个不能很好地区分现实与舞台的人。高中时期的薰近乎痴狂地沉浸于演剧之中。不仅在舞台上,在生活中更是如此。她不断上演着拙劣的王子戏码,并自顾自地把周围的人也拉下水。(最离奇的是,除了白鹭千圣之外,似乎并没有人对此表现出厌恶。) 


 但就是这样的家伙,此刻却无比认真地对她说:“千圣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在舞台之外的地方,我只是一个名为濑田薰的人而已。” 


 “真正的薰是诚实坦率的好孩子,不会勉强自己成为大家的王子。”


  “高中时的我只是......不,没什么。如果千圣是那样想的话,我充分地尊重千圣的想法。”


  何等傲慢的言辞,就仿佛在宽恕一只挠坏沙发的小猫。高中时白鹭千圣无数次地对濑田薰施加忽视、拒绝甚至嘲讽的酷刑,但是那家伙从来就没有为此生气过。想到这里,久违的愤怒浮上白鹭千圣的心头。二十岁出头以后,这种情绪迅速地在她心中干涸。她只在人们需要白鹭千圣感到愤怒时才会表达出自己的愤怒。但通常情况下,人们绝不希望“白鹭千圣”生气。  


  她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第二次深呼吸,啜饮一口气泡水来熄灭怒火,等到完全冷静下来之后,她才开始准备已久的质问:“所以,你大费周章地来这么一出是为了帮助我?” 


 “不,我认识的千圣是不会接受别人自以为是的帮助的。”  


“你说对了。如果你是怀着拯救一只小猫的心情把我叫到这里来的话,我现在就打车回机场。” 


 “所以我只是想以薰的身份邀请千圣来度假而已,可以吗?”


  半晌,千圣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谢谢你,薰。”  


  薰轻轻颔首,打开了车载音响,播放D大调云雀弦乐四重奏。乐声像是细密的雨幕一样在车厢里铺洒开来。驶过某个高架桥时,千圣昏昏沉沉地坠入无梦的睡眠中去。薰关上空调。路上的车慵懒而流畅地碾过遍布阳光的沥青路。这便是巴黎和濑田薰与平时别无二致的一天。


  千圣在薰家的床上醒来时已是傍晚。以浅蓝色为基调的客卧,床铺柔软,窗明几净,书架上摆着一排看起来十分枯燥的书。墙壁上挂着薰曾经用过的吉他,上面没有落灰。 


  两人的晚餐很简单。薰做了夹着烤鲑鱼、水田芥和莴苣的三明治,配以盛在六棱杯里的热牛奶。不得不说,薰的手艺不赖,即便是简单的餐食也能准备得足够精致。用罢晚餐后薰坚决不让千圣刷碗。于是千圣一边倚在沙发上应付经纪人近似于质问的关心,一边竖起耳朵听薰和着水声哼唱《Music of the Night 》。这般平和的光景让千圣恍惚间生出一种她们一起这样生活了许多年的错觉。 


 “千圣想在这里呆多久?”  


“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就走。”


  水声骤停。薰的声音几近惊慌失措:“说真的吗?!”


  千圣不用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便能想到她此刻的表情,这让她忍不住嘴角上扬: “说笑的,这次时间很充分,算上今天,至少有四天左右的闲暇。”

 “多么淘气的玩笑啊,真是一只不听话的小猫。” 薰感慨着,重新拧开了水龙头。 


 “我改变主意了,清晨这趟航班就不错。套餐里还提供腌制橄榄。”  


“千圣!”


“开玩笑的。说起来,你不是很忙吗?怎么有时间来招待我?” 


 “我的行程问题自然不必担心。在不用当主役而且不参加巡演的时候,我还是很轻松的,有时候一周只要工作四到五天就好。况且为了能更好地款待千圣,我特地请了十天假。”


  薰擦净了手,坐在她身边。千圣没有看向她,因此她的身形在千圣的余光中宛如一团温暖纤长的紫色烟雾。时间在薰身上流逝得非常缓慢,她与高中、与大学时一样温柔。  


“千圣想看电影还是听唱片?”


   她想了想,答:“看电影。” 


 “想看什么?” 


 “恐怖电影,或者特别悲情的文艺片。如果能两者兼备就再好不过了。”  


  这两种电影都是薰极其不擅长应付的类型,但薰更不擅长拒绝千圣。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应允下来:“好,让我找一找千圣会感兴趣的电影......” 


   但是最后她们一起看了一部讲述候鸟的纪录片。她们就像小时候那样,并肩坐在沙发上,静默地注视着鸟们飞越群山,掠过海洋,然后默契地在片尾曲中互道晚安。


  虽然没有来过薰为她准备的房间,但是千圣并没有对它感到陌生。因为她知道在某种意义上,这个房间正是为她而存在的。这样想着,她的意识像是断电的仪器一样沉寂下去。   



  须知演员是一种有血有肉的文字,靠肢体与灵魂来模仿并重现他人易逝的人生。合格的演员应当是合格的文字。因此,越是消解自身的概念,越是任由自己从人类变成语言,一个演员的舞台便越是宽阔。 

   拉开帷幕——  

“在舞台上,‘你’是似我而非我的存在。‘你’死去,并由此获得新生。” 

 “什么都想达到,什么都想经历,这是徒劳的企图。”

  “你越是经历不同的人生,便越容易同那些人生分手。时间一到,你就必须死在这舞台上,从这世间消失。”

   落下帷幕——  

  有意义的不是承载“意义”的符号,而是“意义”本身。  

  白鹭千圣自没有梦境的睡眠中惊醒。从成为全职演员的那一天起,她便不再做梦了。没有梦境的睡眠与死亡无异。她由此经历了无数场安静得难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死。    



   第二天两人不约而同地起得很早。千圣提出要为两人做早餐,却用不好薰家的烤面包机,把面包片烤得稍微焦了一些。但薰很开心地一边嚼着咬起来会发出踩碎落叶的声音的三明治,一边读晨报。千圣则则浏览着日本论坛里的新闻。能吸引人们眼球的事件像雨后的蘑菇一样多,没有人会特别留心白鹭千圣的行程。这让她多少感到放松。


  “今天的安排是什么?”


  “千圣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人少一点的地方,但最好不要太冷清。”


  于是薰带千圣去了一个影视文化主题博物馆。里面的人比展品少许多,且大都是眼神困倦的小情侣。薰低声为千圣做讲解:胶片相机、用以模拟雨声的塑料布、婴儿车滑下敖德萨阶梯......中午两人在一家提供本土料理的海鲜餐厅用餐。午后穿梭在公园可以随意踩踏的草坪里,找一处略显空旷的广场来喂鸽子。下午茶时间则在一位意大利女士经营的咖啡厅里体验了正宗的浓缩咖啡——站在吧台边豪爽地把杯中岩浆似的液体一饮而尽。店主温和的棕色眼眸让她想起了高中时的羽泽鸫。


   傍晚时薰驱车带她去了一处宁静的河堤。火烧云的倒影像是永不痊愈的伤痕一样铺陈在塞纳河上,河水悄悄地流向远方。一个修道士打扮的年长男子在河边拉小提琴,见到薰,他微微颔首致意,随即自顾自地开始下一曲。薰施以善意的微笑,并没有因此驻足。


  千圣悄声问: “你认识他?”


  “公演的前一晚习惯来这边散步,有时会碰见这位老先生。不过我们没有说过话就是了。”


  “看来你相当适应这边的生活嘛。”


  “那是自然。即便在阴沟里,生命也还是一样精彩。况且巴黎是稀世的舞台,如果不去享受的话,未免太过可惜了。” 


 “莎士比亚还说过这样的话?”


  “是濑田薰说的,白鹭小姐。”薰模仿着她上一出舞台剧里的一个糊涂执事,向千圣敬了一个夸张滑稽的宫廷礼。白色T恤衫和灰蓝色牛仔裤让薰的动作看起来格外不伦不类。  

 

   千圣失笑:“真想让你的小猫咪们看一看你现在的样子。”


  “抱歉,这副摸样是小千限定的呢。”


   千圣在这片土地上第三次深呼吸,然后加快步伐,把濑田薰扔在身后,不过这次并不是为了平息愤怒。


    晚餐选在一家小而安静的河滨餐厅里。音乐仅限于播放唱片,菜品则只提供当季套餐。服务员打扮得相当得体,但并未对穿着便服的两人露出不恭的神色。千圣对这种讲究而不失傲慢的店铺一向很有好感。


  “薰的品味还是很令人放心啊。”


    薰从酒水单上移开视线:“千圣说什么?”


  “没什么。”  


 “饮酒吗?”


  “好。” 

 “白葡萄酒可以吗?”


  “可以。”  


  酒的味道像是塞纳河畔布满晚霞的天空。两人不言不语地享用晚餐,一时间只听得见刀叉与盘子碰撞的声音与乐声。都是些不知名的钢琴曲。归程亦无言。到家后两人看《战舰波将金号》。暴力、杂耍蒙太奇与世界上最著名的阶梯。华库林楚克牺牲时薰开始落泪,于是千圣轻轻地用头抵住薰的肩。波将金号升起红旗时两人互道晚安,又是地球上与平日别无二致的一天。 


   当晚白鹭千圣依旧没有做梦,但在睡前久违地想起了濑田薰决心启程去往法国之前与她道别时的情景。地点是千圣大学旁的咖啡厅,座位靠窗。桌布是极其鲜艳的橙黄色,像梵高笔下的向日葵。是夏天,更具体的时间记不太清了,也许是晦暗的下午,也有可能是昏沉的清晨。外面下着雨,窗的外侧挂着许多死去的雨珠。很冷,所以千圣要了热摩卡。薰则喝着某种红色的饮料,也许是茶,也许是果汁。  


  周遭没有任何声音。薰的唇一张一合,但千圣全然不知她在说些什么。此刻她完全忘记了薰当时所说的话语,那是一种彻底得近乎于神经坏死的遗忘。时间默默地推移。钟的指针寂静地转动。雨不声不响地死在窗外。  


  千圣忽然意识到就是从那一天起,她不再做梦了。



   第三天早上千圣起得很晚。薰备好黄油吐司和蔬菜沙拉,坐在餐桌前等她洗漱完毕。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虽然很突然,但是今天会有小猫咪来家里做客。”


  千圣强忍着把橙汁泼在薰的脸上的冲动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不,千圣,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们是我们都认识的人。”  


“是我见过的人?”


  薰把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保密的手势:“不仅仅是见过的程度。总之,敬请期待吧!”


  千圣靠看《一九七三年的鼓声》的影评和拿薰小时候的糗事调侃她打发了两个小时的时间。门铃响起时,千圣抢在薰前面开了门。 


   门敞开的一瞬间,白鹭千圣感到有一阵金色的狂风径直吹入屋内。来者正是薰高中时所属乐队的主唱弦卷心。还没等千圣来得及感慨她那和高中时别无二致的宛如被除草机梳理过的的刘海时,便被一声震耳欲聋的“HAPPY——!”扰得大脑短路。


  紧随其后的是贝斯手北泽育美,她高喊了一声:“LUKKY!” 


 濑田薰忙不迭地接了一句:“SMILE!” 


  三人一起:“YEAH——!”


  弦卷心与北泽育美甚至直接在玄关处蹦了起来。


  千圣正想问她们有没有二十年代中旬女性的自觉时,忽地发现北泽的背后赫然跟着自己高中时代至今的挚友松原花音。她这才想起花音是这个乐队的鼓手,只不过因为她与那三个家伙过于格格不入,所以她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个富有冲击力的事实。


  “花音?” 


 “小千圣!”


  松原花音紧紧地抱住她。她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半年以前。花音带着前来探望她的千圣一起在自己的新居附近迷了路。


“他乡遇故知,多么梦幻的经历啊。”濑田薰感慨道。

 

“这一年来大家根本没什么变化嘛。该说真不愧是hello happy world的成员吗?”奥泽美咲捧着一个敞开的箱子站在门外,“啊,白鹭小姐,您好。希望您不要被心和育美吓到。” 


   薰接过箱子,里面杂七杂八地放着不少东西。 


 “这些是我们带来的礼物。”育美神采奕奕地说:“我带来了好多日本的特产!薰君一个人在这么远的地方打拼,一定很想念家乡的食物吧!” 

  

  心不甘落后: “美咲准备了很好喝的威士忌,而我要把苏格兰方格裙送给大家做为礼物,当然千圣也有份啦!” 


 “等等,心,我不是说过不可以把方格裙当礼物送给女性吗?而且我记得我已经把它们藏起来了!”


  “美咲不擅长玩藏东西游戏哦,我可是很快就找到了!”


 “问题不是这个!”美咲扶额,对千圣施以充满歉意的微笑: “白鹭小姐请见谅,心她没有什么恶意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和高中时一样幼...不可思议。” 


 “这不是很好吗?况且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特别的礼物,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您能接受比什么都好。对了,那是艾莱岛的纯麦芽威士忌,享用时不要放冰。” 


 “非常感谢!”  花音好奇地问:“难道美咲和心是从苏格兰过来的吗?” 


 “是的,上周心突然想要酿造出任何人喝了之后都会露出微笑的威士忌,于是我们去参观了艾莱岛的酒厂。” 


 “半个月前我听花音说你们准备去太平洋的小岛上找一种已经绝迹的鸟,是真的吗?” 


   之前花音提起这件事时千圣还心存疑问,以为是花音那特属于作家的浪漫素养作祟。但她仅仅与这个乐队的成员一起呆了十分钟,便笃定她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们在岛上待了一周,虽然没有发现它们的身影,但某天晚上心离奇地录下了一段陌生的鸟鸣声,跟文献里记载的那种鸟的叫声一模一样。我觉得还是不要把它们的存在公诸于世比较好,所以并没有跟乐队成员以外的人提起过这件事。”


  千圣饶有兴趣地仔细打量着奥泽美咲。不同于她的同伴们,美咲的眼神理性沉稳,服饰和行为举止都给人一种循规蹈矩的感觉。总的来说,她看起来和日本街头的任意一位职场女性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她却能够跟上弦卷心的步调。千圣觉得就算是哆啦A梦也不能满足那女孩的奇思妙想。


  此外,她隐约感到奥泽美咲身上有一种她业已失去的特质。


 “如果奥泽小姐不介意的话,待会可以和我单独聊一聊吗?”


  “我?”美咲惊奇地眨了眨眼睛,“我这人很无聊的哦。”


  “不,奥泽小姐非常特别。而且我想,有些问题的答案我只能从奥泽小姐那里得到。” 


  美咲被她认真的目光扰得有些紧张:“虽然不知道我能不能给出让您满意的回答,但我会尽力而为的。” 


 虽然人不多,但派对真是热闹至极。光是心和育美两个人就足以顶得上一个杂技团。她们在薰的客厅里做后空翻、开空气live,甚至惹得邻居们前来抗议。所幸美咲凭借着有限的法语说服了他们一起加入派对。心和育美的笑容消解了人种、国籍、年龄和性别之间的隔阂,人们像孩子一样分食苹果派、唱流行歌曲。


   席间千圣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把美咲带进暂住的房间谈话。 


 “白鹭小姐想要问我什么?”


  “说来唐突,我对奥泽小姐的生活方式很感兴趣呢。”


   美咲漾开一个无奈的微笑:“这很正常。毕竟我的生活主要是被心牵着走的,而心又是一个极其不可思议的人。”


  “这么多年来,奥泽小姐一直陪伴着弦卷小姐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们几乎没有分开过很久,就连大学都是在同一座城市上的。”奥泽美咲垂眸,仿佛在回忆些什么,又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至于原因,说不定是保护欲作祟吧。毕竟,那家伙在成年以后变得更加奇妙,甚至有好几次都为了实现莫名其妙的想法而让自己置身于险境。我实在放心不下。”


  “那对于你来说,弦卷小姐是怎样的存在呢?”


  奥泽美咲若有所思地陷入沉默。正当白鹭千圣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准备道歉时,美咲却不假思索地说:“不知白鹭小姐读过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吗?心对于我来说就像那个莫名其妙的外星人,总是自顾自地把别人拽进自己的童话里。” 


 “也就是说,奥泽小姐被弦卷小姐吸引,并由此产生了一种非守护她不可的责任感吗?”


  美咲像是咀嚼一样仔细地低声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然后不假思索地点头:“是的,可以这样说。” 


 “另外,我能问奥泽小姐一个涉及隐私的问题吗?” 


 “我想白鹭小姐应该不会问什么出格的问题,所以请便。”  “你和弦卷小姐是恋人关系吗?”


  “我就知道您会这样问。”美咲显然不是第一次回答这个问题:“虽然我们做着恋人才会做的事情,但我想我们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恋人。”


  千圣愕然。  “您看起来很意外呢。”


  “因为两位看起来非常亲密的样子。”


  “我在书上看到过一段话:所谓世俗意义上的恋爱关系本质上是精神契约。双方必须始终平等,一方所履行的义务化为另一方的权利。为了确保这种关系能够稳妥地维系下去,人们会为这段关系设立标的物,比如说婚姻、承诺,以及利益关系什么的。可是,我和心之间既没有权利与义务,也不存在着明确的标的物。我们只是在一起生活着,仅此而已。”说这话时,美咲的表情温和得近乎虔诚。


  “这非常令人羡慕,不是吗?”


  房门外传来听起来异常遥远的喧嚣声。白鹭千圣凝视着奥泽美咲的脸,想象着她平静的灰蓝色双眸追逐那道金色身影时的样子。她们在艾莱岛,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异常自然地并肩同行,以世俗意义上既非朋友也非恋人的身份。


  “说起来,我能问您一个私人问题吗?”想起千圣的特殊身份,美咲补充道:“以薰的朋友的身份。” 


 “当然,请便。”  


“仅仅是一个猜想而已,您和薰...曾经是恋人吧?”


  时间或许过去了几秒钟,或许过去了几个世纪。  


“是的,在大学时,我们交往了。”千圣以干涩的语声说:“并且在你刚才说的世俗意义上,我们现在仍是恋人。” 


   美咲知道这个话题最好到此结束,现在应该做的事情迅速地遗忘刚才那几分钟的谈话。于是她礼貌地向千圣作别,走向热闹的客厅。然而走的动作很快就变成了跑,因为她看见醉醺醺的心正在试图请盆栽喝威士忌。  

  

  不消多时,千圣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重新加入到聚会的行列中去。她早已决定不会因此流一滴眼泪,不会心存任何侥幸,更不会像朱丽叶一样靠在栏杆边诅咒自己的命运,尽管那才是符合常人的行为逻辑的做法。所幸这些对于演员白鹭千圣来说并不困难。




【超啰嗦的后记】  

  首先标注一下上篇里的梗。标题“倘若我们的语言是帷幕”来自于村上春树的作品《假如我们的语言是威士忌》。把千圣设定成二十五岁是因为《一九七三年的弹子球》中的一句话:“二十五岁之于急流勇退,是个不坏的年龄”。千圣参演的作品《一九七三年的鼓声》则捏他了《一九七三年的弹子球》与《远方的鼓声》,所扮演的角色“秋川真理惠”原本是《刺杀骑士团长》中的一位人物。(顺带一提,我的lof名“拧发条鸟”也来源于村上的小说《奇鸟形状录》。)

  会在这篇里大幅地添加村上春树的元素,是因为我微妙地从千圣身上解读出了“疏离感”和“无机感”,而它们正是村上笔下的某些主人公的核心特质。  

  “什么都想达到,什么都想经历,这是徒劳的企图。”以及“你(他)越是经历不同的人生,便越容易同那些人生分手。时间一到,你(他)就必须死在这舞台上,从这世间消失。”这两句话引用自加缪的《荒诞人》一文。

  按理说应该一篇完结的,但是框架没有做好,字数爆了。而且不仅字数爆了,读起来还感觉怪怪的,像是用餐刀锯木头。因此下篇要大改一下,近日应该可以放出.......吧?但不管怎么说,由于在四月之前写完了这篇,所以我并不是月更博主哦!(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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